那时,他说“唉,我不能再向以前那样待你了,我怎么可能去爱惜一个来盯我沐家,来算计我沐家的人……”

她清楚地感觉到,当年的沐元浩有多心疼、无奈。

他说“你终于有儿子了,我想纳妾,可沐家有规矩,男子三十后立可纳妾。撄”

是她,主动与老太君提及纳妾的事。而原因是,沐元浩要去地方赴任,身边不能没有女人照顾,多好的理由,但老太君虽然应了,只说“未到三十不纳妾,但可抬通房”,这便有了后来的八姑娘。

沐芳华出生后,老太君才给了她姨娘名分。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沐芳华无法的哭泣,哭着含笑,静默地凝望着冯氏。

“为什么将我许配给冯四郎?”

冯氏道:“你们不是两情相悦么?我只是做个顺水人情。何况冯家是我的娘家。”她面无表情,冷淡地看着沐芳华,“因为你要嫁给冯家,我将二房所有值钱的珠宝都给你置成了嫁妆,你会很体面地嫁给冯四郎为妻。”

冯六娘闻到这儿,一脸惊喜:“姑母,你真给沐八娘置了体面嫁妆?偿”

冯氏抬手,指了指她屋里的那口大箱子:“不就是那只箱子。”

沐芳华扭头,看着那挂有铜锁的箱子,神色里露出了迷茫之色。

冯氏道:“芳华,你不是有钥匙,打开让六娘长长眼界。”

沐芳华迟疑着,从小到大,她都能反抗冯氏,因为她是她的“母亲”。她像个无魂的木偶,自锦盒里取出钥匙,这箱子的确是冯氏交给她的,只是她一直没来得及打开细瞧,启开箱子,立时连沐芳华都惊住了:这是一箱子的珠宝!更有金银元宝,满满一大箱子,价值无法估量。

冯氏将如此贵重的财宝交给了她。

冯二太太从院子外头进来,远远儿就道:“小姑子,听说你回来了,你现在可风光了,成晋阳城的名人,怕是皇上那儿也会念着你的功劳。”

身为沐家二太太,却背叛了沐家,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沐家人。

可冯家二太太却当成莫大的荣幸。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冯二太太一进来,就看到一箱的珠光宝器,不由轻呼出口,“我的个天,好多宝贝!”眼里喷出的火苗,全都是贪念。

沐芳华睨了一眼,“母亲,芳华原是庶女,嫁妆上怎敢逾过两个嫡姐,这东西太贵重了,芳华愧不敢当,更不能收受,还请母亲收回去。”

冯二太太张口就道:“芳华,你傻了呀!既是你母亲给你的,这就是你的。”

是她的!

恐怕归了她,她也保不住。

沐家落难,娘家父兄生死未卜,她一个弱女子拥有这么一大箱的宝贝,无疑是羊入虎口。

冯氏反问道:“你当真不要!”

“不要。”沐芳华肯定地吐出两字。

想到沐容说,冯四郎求娶,就是为了她的三万两银子嫁妆。

她有三万两银子,恐怕冯家早就知道。

那时候,老太君还没给她钱,冯家如何知道的?只能是冯氏告诉冯家人的。

沐芳华不紧不慢地道:“前几日,冯六娘从我这儿拿了三千两银子,那是我全部的银钱了,早前祖母原说给我三万两,可我没要,只带了三千两防身。”

冯二太太看着冯六娘,有些意外。

果真,冯六娘自己得了这银子,没告诉冯二太太。

沐芳华心下一沉,她看人还不如沐容。

冯六娘忙道:“四哥与沐八娘要成亲了,娘不是因为没有银钱给四哥盖新房而犯愁么,现在都有了,正巧可以用上。”

傻子!居然没要三万两,只带了三千两。

这不是说沐芳华身上已经没有银子了。

沐芳华吐了口气,福了福身,“母亲,沐家遭难,我想去庵堂长住,替家人抄经祈福。”

连冯氏都能背叛。

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她相信。

曾经的沐家是如何和睦友好,再也看不到了。

一夕之间,沐芳华如同一株开得正艳的花,顿时被淋了一盆开水,立时蔫了。

她的心好乱,她想寻一个清静的地方。

冯氏问:“你当真不要这箱财宝?”

沐芳华肯定地道:“我不要!”

冯二太太轻啐一声,“小姑子,她不要,我们要啊!”

这么多值钱的宝贝,得多少银钱,足可以让冯家二房过上最好的日子。

冯氏轻叹一声,“既然她不要,也不能让冯家二房一房的人得了去,二嫂去其他三房都通禀一声,让他们过来分沐家的财宝。”

说得这样的平静,这样的心安理得。

沐芳华心下悲凉,她看不透冯氏。

冯氏要将沐家的东西分家冯家。

冯家,真的是她可以托付终身的。

就凭冯六娘算计了她三千两银子,却没告诉冯二太太,这事儿就不是这样的。

沐芳华福了福身,“沐家刚发生大难,恐怕一时半会儿都不能商议亲事,六娘,能不能麻烦你把三千两银子还我。”

要回来,便要;若不还,她也不会强要。

她还有银钱。

冯氏将她有三万两银子的告诉冯家,为何却没有点破,她说只有三千两的事。着实太奇怪了,她为什么不揭穿自己?是对她有母女之情,她沐芳华可不信。冯氏连亲子都可以不认,一句“为示忠心,亲子可抛!”是怎样的无情。

冯六娘故作未听见。

冯二太太此刻看到的都是一大箱子的财宝。

冯氏提高嗓门,对着外头大喝一声:“来人,让大房、三房、四房的当家太太、公子来一趟,就说我得了一箱沐家的财宝,让他们来分财宝!”

这种事,不是应该悄悄儿的。

冯氏居然说得义正言辞,还行得张扬堂正。

沐芳华微微蹙眉。

冯二太太只当是她讨不到银票而不快。

冯氏轻声道:“她就只得三千两银子防身,虽说要去庵堂长住,到底是女儿家,六娘把钱还给她吧?”

冯六娘咬了咬唇,“姑母……我是你嫡亲侄女,她就是个庶女,说起来……”

冯氏冷斥道:“只说一个字,你还,还是不还。如果不还,一会儿各房分财宝,你们二房可得扣下一成。”

这可是一银的宝贝,那一串南珠项链,不知道值多少钱,一颗南珠就不少银子,还是一串南珠呢。

还有那件珍珠衫,可真漂亮,如果她有一件做嫁妆,那就太体面了。

更有一件漂亮的珊瑚树摆件,这种大红,虽然不高,只是半尺,但贵在那式样太精致了。

因为三千两银子,丢了价值不菲的宝贝,着实划不着,入眼处的珠宝,哪一件不是二三万两银子的宝贝。

冯六娘道:“我前些日子值了一套头面首饰,就剩下……剩下二千三百两了,沐八娘这么有钱,应该不会怪我的吧。”

沐芳华道:“冯家家大业大,冯六娘可凑足银子再给我。”

冯二太太连声骂道:“你这臭丫头,七百两银子一套的头面首饰,你可真舍得,我又没短了你的东西,怎花钱这么大手大脚?”

冯氏此刻显然是站在沐芳华那边。

正因为如此,越发让沐芳华觉得怪异。

冯氏,这个女人,她看不懂。

她现在一面要分沐家的东西,一面又护着她。

以前的冯氏,即便是她的嫡母,对她也是不冷不热,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二房是庶子身份,你是庶子庶女,行事当得体,更是谨慎小心,当有长姐风范。”要说旁的,她不会说,也说不出来。

沐芳华就觉得冯氏和雷氏是完全不同的人,以前不懂,现在才明白,冯氏根本就不会主持中馈、打理后宅,甚至都不懂如何教养儿女,也难怪二房的嫡姐、兄弟们都与她不亲近。像冯氏这样不冷不热,不笑不悲的人,更是三天不说一句话,任谁也亲近不起来吧。

冯二太太唤了婆子,“去我屋里取七百两银子来!”

她还真怕冯氏就这事上计较,索性凑足了三千两,交给了沐芳华。

如果以前,沐芳华说她身上只三千两银子,冯二太太肯定不信,可今儿她是瞧见了,沐芳华就是个傻子啊,明明有一大箱的财宝摆在面前,居然说不要。再想想那三万两,她还真说得出来不要,只要三千两。

一大箱子财宝不要,却追着冯六娘要三千两。

沐芳华是不是傻掉了!

沐芳华要知道冯二太太这样想她,恐怕也只有勾唇苦笑,她讨三千两,是觉得那是老太君给她的银钱,是长辈对她的疼爱。她不要财宝,是觉得这东西不属于她个人,而是属于沐家全家人的东西。

她因为错爱了冯四郎,再因冯家做了对不住沐家的事心生愧意,哪里还能接受这箱财宝。

只是,想到冯氏的所为,她还是觉得奇怪,转而又想,冯氏一直就让人看不懂,冯氏也不会计较的,但对沐芳华,那箱财宝到底是沐家的,老太君无佯,怎么也该送去给老太君,沐府被朝廷查抄收没了,老太君正是需钱用的时候。

沐芳华道:“母亲,这些财宝应给祖母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