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俊臣勾住自己的下颌,嬉笑道:“自上回你滑胎伤了身子,这都好些年了,身子骨也该养好了,要不你再给我生个儿子,就当是给宏哥儿添个帮衬的弟弟。”

潘氏啐了一声,“多大年纪了,还说这等话。悦”

“我老么?大老爷我今年也不过三十多岁,正值壮年呢……”他弯腰将潘氏横抱怀里,大踏步走向绣榻。

一室旖/旎,锦波翻浪,浅音蘼蘼……

夜,更静了。

*

明春园,幽兰榭。

沈宛半躺在临窗的暖榻上,实在抵不住困意,睡熟了。

沐雨、小环在外头的小次间搭了地铺,两人挤到一起,倒也暖和。

在另一侧的下人房里,财婆子与看守幽兰榭的管事婆子挤一处,两个粗使丫头又与两个幽兰榭丫头挤一床,因这里少有外人来住,她们倒是热情得很,再加上沈宛出手阔绰,今日又有打赏,她们服侍得更加用心了搀。

如落叶飘零的声音,一道黑影灵巧一闪,很快进了憩室。

瞧着是只小老虎,半肯不服输的,不就是被他丢河里,怎就病了。

赵熹只觉得这小姑娘还真经不住折腾。

他走到榻前,伸手轻抚着沈容的额头,不烫了,可她面容憔悴不堪,肤色蜡黄,落在赵熹的眼里,忍不住一阵心疼,“小狐狸,本王看你就是故意的,你早早便说记住本王的名字、身份,非喊什么‘蓝衣公子’……”

沈容一直昏沉沉地睡着,这会子头疼如裂,许是烧的,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说话,倏地启眸,却看到床前站着一个人,立时脱口而出“疯子”,立时将一双漂亮的凤眼瞪得老大。

赵熹恼道:“小狐狸,看来这病还是太轻了,本王要不要再把你丢河里冷静一下。”

她是骂他,并不是记不住他的名字。

沈容抬眸就望见对面暖榻上睡熟的沈宛,姐姐自来最是惊醒的,可现在没动静,空气里掠过淡淡的异闻,臭臭的,“你给我姐姐下药了?”

“难道你要本王敲锣打鼓地告诉所有人,赵国皇子熹进了幽兰榭来探你?”

沈容气恼地嘟着小嘴,与这样一个疯子说话,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赵熹坐在榻前,一把勾住沈容的下颌,沈容脑袋一转,躲闪开去,“小狐狸,叫我一声听听。”

“疯子!”沈容脱口而出。

赵熹脸黑若墨,都吃那么大的亏,她还不懂服软,居然还敢乱叫,“你叫错了没关系,什么时候叫对了,什么时候我离开。你说……若你姐姐醒来瞧见这屋子里有个男子,不对,应该说这幽兰榭的管事婆子醒来瞧见本王在此会作何感想?”

沈容是小姑娘,旁人自不会说她,却会误会沈宛。

这个疯子就是故意的,行事做法完全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考量。

“沈五娘,来,叫我一声。”

她偏不叫。

赵熹笑着,明明刚才还生气,这会子又笑得如此灿烂,真不知道他早前生气是假,还是现在笑着是假。

“让你叫我一声,你就必须得叫,叫到本王满意为止,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本王就亲你。”

“恋/童/癖!”她是小姑娘好不好。

赵熹不以为然地打量着她,一双眼睛就落到沈容的胸前,平坦得像草原,“除了你长得像小孩子,你自己说,你做的事哪件是小姑娘该做的。再说了,本王可没拿你当小孩子,本王当你是一个早熟的孩子……

有一种人,明明二十岁,却像三岁孩童,如崔左相的长孙崔鸣礼。

还有一种人,明明十岁,却像是十七八岁的成人,就如你。

在本王的眼里,你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知道什么是大姑娘吗?

就是要谈婚论嫁,可以嫁人生子的女子。”

她是小孩子,可他居然拿她当大人,还说她是十七八岁。

沈容不想理睬,可他就这样张扬地、霸道地站在她的榻前,还直勾勾地打量着她。

“长得瘦小了些,回头,本王着人给你送几箱子吃食入府,再叮嘱你爹,把你养得肥肥胖胖的,想来三五年后,应该长得不错了……”

养肥肥胖胖,是等着挨宰么?当她是猪。

他怎说话就这样惹她生气呢。

“快叫我一声,别当我是玩笑话,你今日唤得不满意,本王不会离开。”他伸手轻抚着被子,“想来和小美人同卧一榻别有一番情趣。”

混账!王八蛋!敢吃她的豆腐。

“赵熹,你不惹我,是不是不痛快?”

“你气了,说明你在意。如此一来,我们又多了一件美好的回忆。”

回忆个头!

这是她最倒霉的一天。

赵熹坐在榻前,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来,“专治风寒的药丸,赵国太医御造,赏你了,想来吃上两天就能痊愈。”他直接塞到她手里,然后一侧身,便要解腰带。

沈容惊道:“你……你干吗?”

“你不愿叫我,定是舍不得我离开,最难辞却美人恩,虽然你小美人身材像门板,脸蛋像娃娃,本王就凑合着承恩,总好过孤枕难眠的好。”

妈的,她什么时候要留他了?

她只是不想叫他。

他叫她作甚,她就得听,她未必太没个性。

她是沈容啊,她是一个恩怨必报的人。

怎么就招惹了这个家伙。

而且一直以来,她自认做得很隐秘,却将一切都曝露在他面前。

赵熹可不是说着玩儿,而是真的宽了外袍,就要往床上爬。

沈容汗滴滴地道:“熹殿下!熹皇子……”

他没再动作,“换一个,不喜欢,得唤一个从未有人叫过的。”

“疯子!”沈容笑。

他/戏她,她就不会反戏他么。

既然他不当她是十岁小姑娘,她也不必按正常人对待,她移到榻沿前,伸出小手轻抚着他的胸膛,在他的胸前画圈圈,笑得甜美地道:“我敢打赌,以前一定没人叫你疯子。熹疯子,这名儿不错!”

“你再叫一声,本定今晚定然留宿此榻。”

沈容站起身,双手握住他的肩膀,“瞧这样子,你不是第一次爬姑娘的床……”她突地吱拉一声,将他的中衣给扒拉开来。

赵熹吓了一跳。

沈容诡异地笑着,舔着舌头,“熹疯子,你长得可真瘦,跟我爹比,那就是干木材与参天大树之别……”

只许他欺负人,就不许她反作弄回去,她用手摸了他的胸口一把,又随带着突地抱住他的脑袋,“让我瞧瞧你的脸,哪里值得让人多看两眼,是额头么?还是……”

赵熹只觉有人在自己的身体里点了一把火。

一是把熊熊燃烧的大火。

这小狐狸戏弄他!

他被一个小姑娘给戏弄了。

而且,一向对绝/色美人都无动于衷的他,居然心跳失去平衡。

赵熹一把推开沈容,蓦地转身,落荒而逃。

身后,传来沈容那得意地声音:“熹疯子!你给老娘回来……”

老娘?她,一个十岁小姑娘,敢在他面前自称老娘。

赵熹不能停留了,他不是作弄人去的,怎的反被人作弄了,还弄得他衣衫不整、狼狈逃窜。

躲在暗处的蓝锦、蓝袍二人,忍俊不住。

“主子什么时候喜欢捉弄小姑娘?”

“啧啧,第一次捉弄小姑娘,反被小姑娘给捉弄了,抱着外袍,落荒而逃,这逃走的速度比来时还利索……”

赵熹整着外袍,厉声道:“你们俩,说够了没有?说够回府。”

蓝锦、蓝袍二人一直藏在屋顶,纵身跃下,立在赵熹身旁。

蓝锦依旧想笑,尤其是看到赵熹被沈容吓跑的样子就觉得太可笑了。

赵熹恼道:“再笑,本王就让你们笑上三天三夜。”

二人立时敛住笑容。

赵熹道:“本王说小狐狸在装,你看她哪里像小孩子,分明就是大人的心智。”他仰头望天,“本王六岁时,父皇说本王像十六岁的孩子。小狐狸分明十岁,却像十八岁的大姑娘……本王这等聪明绝顶之人都被她捉弄,所以……她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能做本王王妃的人。”

蓝锦险些没站立稳。

现在……

那个十岁小姑娘。

就算沈容再聪明,这是不是也太小了点。

赵熹一再声明,他从未拿沈容当小姑娘看待,而是拿她当十八岁的大姑娘。

蓝袍垂首道:“可是主子,自从太子殿下殡天之后,皇上、皇后都欲要接你回国,恐怕用不了多久,你就要回国了。”

“回国怎了?本王就不能娶她?”

赵熹双手负后,沈容比他预想的有意思得多。

突地,他停下了脚步,蓦然转身,喝道:“后面的人,给本王滚出来。”

沐雨结结巴巴地道:“殿……殿下。”

赵熹听到这声音,冷声道:“不在幽兰榭服侍你主子,跟着本王作甚?”他冷冷地看着蓝锦二人,“两个蠢货,被她跟了这么一程,你们竟没发现。”

蓝袍道:“沐风的拳腿功夫最好,沐雨的轻功最好,主子不是一早就知道。”

可也不能让个姑娘跟了这么久也没发现吧?

赵熹道:“沐雨,你有何事?”

“回主子,我……我和姐姐什么时候……能回去?”

“时间到了,自会让你们回去。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服侍沈五娘,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给盯紧了。”

沐雨垂首应是,她们姐妹学了这么多本事,可不是为了服侍沈容去的,“禀主子,今日五姑娘说,她要报复主子,还说让主子手上被咬的伤好不了,主子可得小心了。”

她终于记住他了!

看来,还是他的法子好,将她丢到河里,让她生一回重病,她想忘也忘不了。

赵熹道:“你告诉她,本王等着。”

伤口在他身上,她还能让他的伤口好不了。

沐雨凝眉道:“五姑娘可是说到做到的……”

不等沐雨的话说完,赵熹领着蓝锦二人翩然而去。

沐雨气恼地道:“我已经说了,回头被五姑娘算计,可别怪属下没提醒。”她顿了一下,嘟囔道:“五姑娘可让下人买了好些奇奇怪怪的药材。”每样不多,沐雨总觉得那药就是用来对付赵熹的。

*

沈宛一觉醒来,发现沈容瞪着一双大眼睛,几步奔到榻前,抚了一下额头,又试自己的,“谢天谢地,容儿总算是醒了。”

“姐姐,我饿!”

“我让小环给你熬瘦肉粥,你以前最爱吃的。”

“好!”

待沈容吃下两碗瘦肉粥,闻到了第一声雄鸡报晓的声音。

许是睡得太久,她再难入睡。

沈宛令小环捧了个床上用的矮几,教沈容习字。

待天明时分,沈容又累了,喝了小环捧来的药后继续睡觉。

幽兰榭院门外,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禀沈大姑娘,老奴是卫国公府梁大公子的乳娘,听说沈五姑娘病了,奉我家公子之命,特意来送果子。”

梁大公子!沈宛眼睛一闪,她一直关注着梁宗卿,他也关注着她么?否则沈容生病,他怎会这么快就知道。

沐雨启了院门。

那婆子领着两名抬着果子的丫头进来,欠身道:“给沈大姑娘问安!”

“你……你是梁大公子的乳母?”

婆子笑道:“正是。这几日,我家大公子住在对面的青松馆,今晨一大早,家中便送了两筐果子来,大公子令老奴送一筐给沈大姑娘尝尝新。”

他是念着她的,也许一如她一般,一直难忘他的风姿。

沈宛按住喜色,“代我谢谢梁大公子的美意,待我妹妹痊愈一定登门道谢。”

“沈大姑娘客气,你看这筐果子搁哪儿好?”

“请随我来。”

沈宛令人将果子移到了小厨房。

婆子一进来就打量着沈宛,模样儿好,举止也得体,说话的声音也温婉好听,怎么看怎么满意,梁宗卿的亲娘过世得早,后面的国公夫人、世子夫人生怕委屈了他,对他的婚事一直都是高不成、低不就,可谓里挑了又挑,至今也没觅上更好的,反倒耽搁了梁宗卿。

而今,终于有个好的了

沈宛无论是哪方面都让人挑不出错来。

更重要的是,梁宗卿似乎自己上了心。

沈宛赏了婆子一行三人三串铜钱,又说了几句吉祥话。

婆子看沈宛就越发顺眼了,怎么瞧都满意。

婆子立时忆起出门时,梁宗卿的叮嘱,忙问道:“不知沈五姑娘的病可大好了?”

“大娘有心了,昨儿夜里退烧了,已见大好,喝了几次药也稳了许多,只是有些咳嗽,想来再吃几日药就能痊愈。”

婆子迭声道:“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