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安排好了?”

茜月公主前脚刚离开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翠枝面带恭谨地推门进屋;听到惜柔公主的问话,低着头嗓音低沉,“是,都已经安排好了。”

“很好。”惜柔公主眉梢浅扬,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精芒;缓缓起身,动作不急不缓,“服侍本公主更衣。”跟顾瑾汐之间的这个仇,她必须要亲自来报,只有亲手报的仇,才能让她彻彻底底的解气。

翠枝见状低下头,颦眉蹙頞,脸上带着浓浓的担忧,“公主,此行危险重重,您还是别去了吧?”虽然顾子齐身受重伤,整个西楚的钦差使队也按着他们的设想被阻挡住了脚程,现在徘徊魏村不得前进半步。所有的一切都发展得非常的顺利,顺利到让她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正是这种感觉,让她的心里有些没底,总觉得她们似乎有些地方忽略了;可却又怎么都想不到。

“如果不是顾瑾汐本公主哪里用忍受这些痛苦谩骂,你瞧瞧现在连茜月那小妮子都爬到我的头上来了,丝毫不将我这个做姑姑的放在眼里,这些都是拜顾瑾汐所赐,这笔账我定要亲自跟她算上一算。”惜柔公主面色扭曲语气狠戾,“凉意那边没有出差错吧?”

翠枝点点头,“刚收到凉意传回来的笑意,他已经在黑狼的匕首上抹了催命,算算时间如今已经五个时辰了,再过五个时辰就算是神仙下凡都无力回天了。”

“很好。”惜柔公主点点头。

“那顾瑾汐注定是公主砧板上的鱼肉,公主您又何必非要跟她一个乳臭味干的黄毛丫头计较。”翠枝低着头,边给惜柔公主换上利爽的夜行衣边道,“我们此行虽然看似无恙可危险重重,但凡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奴婢贱命一条倒是无妨,可公主您金枝玉叶,若是发生了点儿什么,可就……”

毕竟他们现在还呆在西楚的地盘上;在别人国家的领土上截杀人家的钦差大臣,事情一旦暴露到时候夏凉和西楚刚停歇的战事必然再起。她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宫女,可却是经过特殊调教的;别看如今夏凉国力强盛,稳压西楚;可如果真的打起来,谁胜谁负尚是两说,更别说那传闻中西楚神秘的护国将军手下的三大悍将。

惜柔公主听了身子顿时僵了下,她眉宇微微颦蹙着,眸底带着思量;“嗯,现在顾子齐受伤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楚皇的耳朵里,纵然楚皇已经派了人去接应,可顾瑾汐的医术到底是见不得人的,她想要救顾子齐,除非暴露自己的医术,要不然……哼!”她薄唇微微抿着,笑得妖冶,透着几分解气,“左右咱们的目标是顾瑾汐。你也听茜月那妮子说了,如今秦睿不再凉都,没有了秦睿的庇佑,蘅芜苑根本就是个空壳,到时候咱们只需要劫下顾瑾汐,不会跟西楚的侍卫正面冲突。”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了正面冲突以狼骑铁兵的实力,拦住那些个花拳绣腿的侍卫不成问题,总归是有足够的时间退走的。

“可是……”翠枝听了面色仍旧有些难看,她薄唇微微抿着,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奴婢听说睿王虽然已经离开了凉都,可他身边的得力下属杨帆却是留了下来,这几日都寸步不离地跟着顾瑾汐。咱们想要对顾瑾汐下手,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至少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非常的不容易。

“嗤——”

惜柔公主听了转头看向翠枝,“不错的确是学聪明的。但有句话叫做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她嘴角微微勾着,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调虎离山?”

“奴婢愚钝。”翠枝闻言,赶紧低下头。

“放心,那杨帆一时半会儿应该到不了顾瑾汐的身边,咱们只要速战速决,就算杨帆到了又如何,事情已成定局,难道他还有那扭转乾坤的本事不成?”惜柔公主丝毫不以为意。

“公主您的意思是?”翠枝立刻会意。

“嗯哼。”惜柔公主眉梢浅浅地扬着,睨了翠枝一眼,“好了时辰不早了,咱们可得先走一步好好的安排安排,下好了套子才好等着猎物自己上钩不是吗?”

说话间翠枝已经服侍惜柔公主穿好了衣衫,门外的骏马也早就已经后在哪里;在出门的时候,仍旧一袭火红小袄裙的茜月公主却出现在惜柔的面前,上下打量着惜柔好久,闭上眼深吸口气。

“还有什么事情?”惜柔公主看着茜月公主,眼底似乎还带着几分不满,连带着语气都透着不耐烦,“事情宜早不宜迟,如果没有什么事,那我们就先走了。”

茜月公主闻言猛的睁开眼,隐在袖中的手掌伸出来,上面是一粒用晶莹剔透的蜡包裹的东西,小巧玲珑,在那莹白如玉的掌间,显得非常的夺目,“这个东西你带上!”

“你什么意思?”惜柔公主看着那东西,眼底似乎带着几分不满,“茜月,别忘了我可是你的长辈,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哼,等此间事了,回到夏凉本公主倒是要好好问问国母,问问皇兄,这就是他们教出来的好女人!”

“不必皇姑姑教训。”茜月公主养着下巴,眸底透着孤高和决然,“此行危险重重,如果皇姑姑执意以身犯险,那这个东西你必须带上以防万一。”

“你……”惜柔公主气得不轻。

“请!”茜月公主将那东西再次递过去,低下头,“如果你们的身份一旦暴露,不用本公主说,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后面半句自然是对早就侯在那里的翠枝等人说的,甚至包括狼骑铁兵。毕竟是在西楚的国都,事情一旦暴露,不想牵扯两国百姓爆发战事,那就必须用人命来清洗某些东西,夏凉的皇室秘毒,见血封喉,这次前来时,连茜月公主都随身带着几颗,以防万一。

惜柔公主一把抓过那药丸,“行了我知道了。时辰不早,我们就先走一步。驾!”

话音未落,蹬着鹿皮软靴的小脚轻轻地一踢马腹,早就已经按捺得不耐烦的马儿瞬间像是离弦的弓箭般;翠枝和黑狼等人见状,朝茜月公主俯身行礼之后这才利落的翻身上马朝着惜柔公主离开的方向,策马而去。

“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秋若出现在茜月公主的身边,面色苍白,透着担忧。

茜月公主转头,从秋若手中接过温热的茶水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眼睛却始终望着惜柔公主一行离开的方向,闭上眼深吸口气,“如果他们能够成功是再好不过,就算不能成……”她也早就已经想好了脱身的借口。

“您真的觉得惜柔公主能够做到吗?”秋若低下头,面色似乎带着疑惑,“以惜柔公主的个性就算真的身份暴露也未必能够做到……”服毒自尽。当然后面四个字她没有说,但彼此心知肚明。

“事关国体,本公主相信皇姑姑虽然平日里为人是自私了些,可还是知道什么叫做大局。”茜月公主闭上眼深吸口气,将茶杯放到秋若手上的托盘上,“回房吧,驿站那边的人可都大打点好了?”

秋若点点头,“奴婢和秋意在他们的晚膳中放了蒙汗药,应该够他们睡到明早了。”

“这样就好。”茜月公主闭上眼深吸口气,“回房瞪着他们的消息吧。”今天夜里,怕是也不用睡觉了,心始终紧紧地悬着;虽然已经想明白秦睿不会喜欢她,但毕竟那是自己深爱的人,惜柔公主非要去她却没有阻止,其实也是有私心的。惜柔公主和顾瑾汐之间的仇怨早已经是不死不休,如果她真的将顾瑾汐给……到时候自己会不会有丁点儿的机会?但这种念头只是飞快地掠过,她就猛的摇头将这个念头给扔出了脑海;如今的她还不敢去挑战秦睿的底线。更何况就算秦睿不在,有杨帆的保护,顾瑾汐也合该是没事的。

“咚,咚咚——”

甚是疲惫地碳在软榻上,秋风掠过,带着沁人的凉直透心底。茜月公主双眸轻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脑子里还在不断的想着,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可能会面对楚皇的质问。身份暴露那是最坏的情况,希望这种情况不要发生。

陡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茜月公主颦眉蹙頞睁开眼;却看到满头大汗的秋意,抬手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几乎句不成句,“不,不好了。公主……出,出大事了。”

“什么?”茜月公主猛的翻身坐起看着秋意,眼神灼灼,“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秋若见状赶紧给秋意倒了杯水,扶着她坐到旁边的绣墩上,“秋意你别着急,先喝口水,慢慢说。”这种情况本就催不得,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来。

“奴婢刚接到消息。”秋意喝了水之后这才觉得要烧起来的嗓子总算是舒服了些,闭上眼深吸口气,艰难的开口道,“惜柔公主身边的翠枝跟睿王府的管家薛海曾经有过接触。这两日奴婢的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担心惜柔公主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就让下面的人去查了查,果然,睿王府的总管杨大人,已经回了王府!”

茜月公主闻言,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几乎坐不稳身子摇摇晃晃,“你,你说什么?杨帆,杨帆没有跟着顾瑾汐?”

“是。”秋意低着头,感受到茜月公主身上散发出来的着急,她也是慌了,“公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秋若也是已经呆愣住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惜柔公主怕是早就已经打算好了要将顾瑾汐置于死地,难怪,难怪公主您说的时候她那么的顺从;如果顾瑾汐真的发生点儿什么意外,公主咱们夏凉真的能够担得起来自那个地方的报复吗?”

秦睿的身份从来都不简单,西楚受尽宠爱的太后幼子?呵呵,或许是吧;但就茜月公主知道的,秦睿这个人身上处处都透着不凡,身中一梦千年却能够如常人般无异,就算拥有深厚的内力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但年她遇上秦睿时发生的那些事情更让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秦睿跟那个地方,绝对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快,快传令给黑狼,让他务必要阻止皇姑姑!”茜月公主已经慌了神,“快,备马,我要亲自去看看。”

秋若一把抓住茜月公主,“不,公主您不能去。”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能不能的。”茜月公主已经快要暴走了,如果到时候惹怒了秦睿;秦睿是什么性格,她可不敢面对秦睿的怒火。

“公主您别着急,顾瑾汐是什么性子的人,她既然胆敢出手就肯定有绝对的把握。”秋意也抓着茜月公主的手臂,“您仔细想想从咱们到西楚以来,不管是惜柔公主还是苏岑,这些针对顾瑾汐的人哪个是有好下场的?”

“可这次不一样!”茜月公主抿了抿唇,狼骑铁兵的力量,她比谁都要清楚。

“有什么不一样的。”秋意和秋若一左一右揽着茜月公主,现在她们已经顾不上什么身份了,惜柔公主此行本就危险重重,一旦身份暴露,那可就真的没有半点活路了,惜柔公主向来我行我素不顾旁人,她们可不能让自家公主也陪着她以身犯险。

看到茜月公主那样激动的神色,秋意眉头紧皱,抬起头和秋若四目相对,两人点点头;在茜月公主看不到的地方,秋若猛的抬起手掌朝茜月公主的脖颈后狠狠地劈下去。茜月公主只觉得后脖颈一疼,转头看着秋若眼底还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只是在失去最后一丝意识前还听到秋若那带着歉疚的声音,“公主抱歉,奴婢不能让您以身犯险!”

……

有些事情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爷不想让谁好过了,纵然你聪慧无双,机关算计,也是别想好过得了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马车上,顾瑾汐薄唇微微抿着,原本就苍白的面色此刻更是几近透明,她紧紧地抓着半夏的手,紧张得只觉得嗓子干哑。

“还有多久?”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嗓音颤抖。

“应该快了,小姐您别着急。”半夏轻轻拍慰着顾瑾汐的手背,面色也非常的难看,“大少爷福大命大定然不会有事的。”

顾瑾汐胡乱地点了点头,双眼却仍旧紧张兮兮地看着马车的帘子似乎要透过那厚重的布帘看到外面去一般,双眼微微眯着,怀中抱着自己的药箱,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虽然早在开春的花宴过后,就或多或少的猜到了些端倪,可真的在看到的时候,秦岚仍旧有些吃惊;虽然自己并不精通岐黄,但在太医院看得也不少;只是微微扫过药箱,就能够发现,这顾瑾汐的医术绝对不是宫里那些所谓的太医能比的。整齐排列的白瓷小瓶,旁边放着常用的药草,纱布用小巧精致的银盒盛放着,还有一小罐烈酒,在旁边……那,那是极品的雪肌膏,他曾经在太医院的荟珍阁见到过一次,听说这种雪肌膏的药效非凡,但配置却极为不易,听说太医院所珍藏的还是在几十年前药家所上贡的,几十年来就只剩下了那么一丁点儿,除了皇帝平日别人都是不让碰的。药家,这顾瑾汐果真跟药家有关系吗,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

“妹妹你别着急。”顾子骞抬手轻轻地拍慰着顾瑾汐的肩膀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看样子应该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你还是先歇会儿吧。”待会儿可是场硬仗!毕竟伤了心脏,如果情况严重,她定然要动用针阵之法,可她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他不确定她能够撑过一场施针下来。

顾瑾汐点点头,“嗯,好!”

“对了杨总管呢?”半夏这才想起来这两日除了沐浴休息,几乎全天跟在顾瑾汐身旁的杨帆竟然没有了踪影,她几乎惊叫出声。

“对了杨帆呢?”顾子骞这儿是好奇地朝外面看了看,垂眸盯着顾瑾汐。

“睿王府临时出了点事,他回去处理一下。”顾瑾汐闭上眼深吸口气,“以杨帆的身手向你要追上我们并不难。”

顾子骞抬起头和秦岚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只是却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和担忧;难道这件事情还有睿王府的人参与?真的只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会不会是秦睿授意?一时间他心如乱麻,想到自家大哥都不敌受了重伤如果那些人卷土重来,自己定然保不住怀中的小人儿,心底升起了浓浓的后悔,果然还是不应该答应她的。

“要不我让罗霄回去看看?”秦岚试探着开口,脸上那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全都褪去,此刻双眸半眯着,眉宇颦蹙,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件事情难道真的不是……”顾子骞看向秦岚,眼底带着浓浓的疑惑。

秦岚摇头,“不可能。”

“嗯?”顾子骞尾音微扬,带着浓浓的疑惑,双眸紧紧地盯着秦岚。

“三哥,你不用怀疑。”纵使是闭着眼睛,可顾瑾汐仍旧能够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自半夏开口之后,她就知道他们会怀疑秦睿,怀疑杨帆。她虽然并不算聪明,但她却能够感觉到秦睿对她的情谊,如果秦睿真的想要害她,完全不必用这样迂回的方式,他有太多太多的机会动手,“杨帆回睿王府的事情,是我同意的。”

顾子骞低下头,“嗯,我们也只是猜测,你还是快休息会儿吧。”

沿途,再也无话;并不算狭窄的马车厢内,只听到几人或急促、或深沉的呼吸和那轻叹声;窗外是呼啸的风声,马车轧着枯枝落叶的咔擦声。

终于在快到子时的时候,马车驶入一片村落,远远的就能听到狗吠声;在那一片漆黑的夜空中,有一个院子格外的引人注目,灯火通明,似乎还能看来那进进出出的人影儿。

“到了吗?”顾瑾汐面色惨白,手心已经冒起了细密的汗珠。

从接到顾子齐受伤到现在已经整整七个时辰,黄金救济时间已经过去,她闭上眼艰难的深吸口气,生怕自己听到噩耗。

顾子骞同样紧紧抓着顾瑾汐的手,“咱们已经进村了别担心,快到了。大哥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这话却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嗯。”顾瑾汐点点头,轻轻抚摸着腕儿间的清净琉璃珠,每次当自己手足无措的时候轻轻抚摸它就好似能够感觉到无穷的力量一般。对普济大师的认知又更加的深刻了,如果,如果大哥真的……那她是不是可以将普济大师当做最后的后路?

“嘎吱!”

猛然快速行进的马车骤然停下,处在浓浓担忧中的几人谁都没有察觉,随着惯性撞了出去;好在顾子骞眼疾手快将顾瑾汐揽入怀中这才让顾瑾汐免于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