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瞧着面色苍白的顾瑾汐,面色难看,“小姐,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想到当时桂嬷嬷端出来的那盅汤,“有毒?”

“你想到哪里去了。”顾瑾汐摇摇头,“将这个小心处理了,别让旁人看见。”

“是,奴婢马上就去。”

纵使顾瑾汐那么说,但半夏心里却仍旧悬着。

那盅汤肯定有问题,不然贞娘的面色不会那么难看,自家小姐也不会……可太后娘娘为什么要对自家小姐下药呢?

顾瑾汐闭上眼,深吸口气。

昨日刚从顾子骞口中知晓的事情,明明是皇子,可为什么会牵扯到睿王;秦睿,想到窗台上那滴夹杂着黑丝的污血,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小姐,药来了!”

半个时辰之后,叶贞娘捧着汤盅,里面盛着刚出炉的药汁。

瞧着那漆黑泛着苦涩的药汁,顾瑾汐皱着眉头一饮而尽之后,很快小腹就开始泛着隐隐的疼痛,捂着肚子,朝着茅房走去。

整整折腾了三四个时辰,到了正午时,顾瑾汐已经快累虚脱了,喝了事先熬好的止泻药,之后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小姐,您没事吧?”叶贞娘瞧着顾瑾汐那面色苍白的模样。

顾瑾汐摇摇头,“不妨。”

“可是小姐那太后娘娘为什么要……”叶贞娘不解,传闻那睿王可是萧太后最宠爱的儿子,那她为什么要对自家小姐下药,而且还是那种药。

最烈性的藏红花。

对女子来说的确是大补的药材,但如果是未婚尚未破身的女子,同时服用了藏红花与雪莲,往后怕就是再难生育;不仅如此,这两种药合在一起产生的毒素,会让女子的*变得极其旺盛,秦睿的身子本就虚弱至极,如何经得起那般如狼似虎的索取。

顾瑾汐双眼微微眯着,“为什么,怕就要去问问睿王或者萧太后本身了。”

“太后娘娘如此大费周章,难道就是为了给您下药?”叶贞娘不解。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顾瑾汐闭上眼深吸口气,心里不断的思索着,皇帝将她赐婚给秦睿这件事情,到底是秦睿自己去求的,还是太后去求的。难道是欢哥哥告诉了睿王,所以睿王要以这样的方式将她与他绑到一条船上,逼自己给他解毒?

半夏皱着眉头,“那到底是什么药?”

“绝育药。”叶贞娘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啊?那小姐您……”半夏紧张兮兮地看着顾瑾汐。

“放心。”那汤她喝进去的本来就不多,大都已经吐出来了,催吐催泄,体内那点残余的毒性还不至于毁了她的生育。

更何况,萧太后似乎只是带着试探,并没有想到真的绝了她的生育,所以要药性非常的清浅,让她有可能回到府里之后还有救。

不过就算嫁给秦睿,她也没打算与他有什么;大家各取所需罢了;或许,是时候找个机会跟这位久未谋面的睿王好好谈谈了。

时间过得飞快。

顾瑾汐这日起了个大早,早早就等在迎宾楼临街的雅室内,等着成亲王府领兵回朝;西直门,皇帝已经领着文武百官等在那里。当然进入凉都的都是军中的将领,至于大军则驻扎在距离凉都百里外的大山中。

“来了,来了!”

突然听到阵阵欢呼声。

放眼朝外望去,只看到那高头大马上,身着盔甲的中年男子身后,整齐划一地跟着数百名亲兵,中间两家华丽的马车,周遭薄纱清扬,依稀能够看到里面俏丽的人影儿。

“二少爷,看小姐,那是二少爷。”

半夏紧张地指着走在稍微靠后的位置出。

顾瑾汐顿时抬手捂着唇,嘴微微开合着却良久说不出话来,“是二哥,是二哥;他黑了,瘦了。”

“走了,小姐,他们走了。”半夏指着那不断行进的队伍。

顾瑾汐摇摇头拉住想跟上去的半夏,“行了,我们回府。”

“可是小姐……”半夏有些不解。

“班师回朝,皇帝还有宴会,待二少爷回来怕是已经下午了,小姐早些回去也是好的。”叶贞娘面色沉了沉,“今日外面这么多人,怕就怕有刺客潜伏其中,想来皇帝应该也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

顾瑾汐微微颔首,“走吧。”

浩浩荡荡的人群,整个凉都城已经被人挤得水泄不通;两边的牌楼上,窗户全都打开着,那些云英未嫁的姑娘,初为人妇的年轻妇人都守在哪里,或往下丢写着情诗的手绢,或丢自己修好的香囊,甚至还有那大胆的,整个人顺着维持秩序兵官的力道,直直地倒想其中一位将军。

从迎宾楼出来。

叶贞娘蹙了蹙眉头,“小姐这人太多了,马车怕是回不去了。”

“走小路吧。”顾瑾汐看着那已经被人挤得水泄不通,连人都难以通过的大道,眉头紧皱,“从这边巷子穿过去就行了。”

叶贞娘点头,“那小姐小心。”

……

凉都城内,睿王府中。

“爷!”佘卓瞧着半倚在软榻上,神色慵懒,表情意味不明的秦睿,想到不久之前自己看到的场面,预料到的结果,小心肝儿狠狠地颤了颤,“您没事吧?”

秦睿手中还紧紧地捏着那卷明黄,双眼微微眯着,“嗯哼?”

“……”佘卓顿时只觉得脊背阵阵阴风袭来。

“明日成亲王大军班师回朝,听说夏凉国的惜柔公主和茜月公主来了。”佘卓抬头飞快地看了秦睿一眼,然后低下头闭上眼深吸口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传闻茜月公主心悦成亲王世子,所以追到凉都来了!”

秦睿眉梢浅扬,“那又如何?”

“……”佘卓顿时有些无语,那又如何,还能如何,“听说茜月公主是为选夫而来。”宫里的那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自家爷赐婚,难道是听说了什么苗头,还有薛姑娘那边……

秦睿冷哼一声,“年纪不小,是该嫁人了。”

佘卓,“……”

“那爷您对顾小姐……”

“先搁着吧。”玩味似的将那卷明黄扔给佘卓,“收好。”

“是。”佘卓有些不解地捧着那卷明黄,看着秦睿远去的背影,摇摇头。

夜凉如水,暮色沉沉。

“小姐,您当真已经决定了吗?”叶贞娘看着已经换好夜行衣的顾瑾汐,眉头紧皱;宫里的宴会到现在还没有结束,“你如果想跟睿王说清楚,不一定非要现在,改日也可以。”

顾瑾汐眸色沉了沉,“今日兵荒马乱,是最能混淆视线的时候。”

的确,也只有今日她有这个机会。

萧太后的举动让她想得很明白,怕是至此以后自己与秦睿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入旁人的眼中,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秦睿身中一梦千年却还是不放过他,甚至连她这个未婚妻都要连累遭殃,有些事情,早说清楚早好。

他体内的一梦千年自己是能解,但却需要付出非常人的代价;如果他能帮自己查到那个黑衣人,查到顾苏两家背后的黑手,帮他未尝不可。

“那我跟小姐一起。”叶贞娘眸色暗了暗,“这是我的底线。”

“也好。”顾瑾汐点点头。

从顾国公府后门出来,顺着大道,两人穿越小巷,很快来到了睿王府的后院,当叶贞娘抱着顾瑾汐正准备潜入王府的时候,却看到在不远处有两道人影。

顾瑾汐的身子顿时僵硬,身子微微颤抖着;那黑色的人影,那玉色面具,甚至那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她都再熟悉不过。

是他!竟然是他,他在这里做什么?

在他的旁边身着一袭火红色滚兔毛长袍,头戴精致的花冠,周遭一圈儿精致兔毛团成的毛球,挂在黑色的发丝旁边,显得格外的俏丽;宽带束腹,脚蹬鹿皮软靴,腰间还别着火红色的皮鞭的姑娘,歪着头,宛若小鹿般的眼睛闪啊闪啊,“怎么不欢迎我吗?”

那穿着打扮很明显是外族人,如果她猜得不错应该就是夏凉的两位公主之一,这么年轻,只可能是茜月公主。

黑衣男子的眸色沉了沉,端起那大树底下石桌上早已经凉透的茶水,“茜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茜月撅着嘴,“你明明答应了会去找我的,我等了你三年,你不来还不允许我来吗?”

黑衣男子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阿睿。”茜月看着这样的秦睿,与记忆力毫无二致,甚至整个人更英俊了些,早在三年前她就知道他会是这世上最优秀的男人,想到当初,她的胆子不由得大了些;朝秦睿所在的地方挪动了两步,然后飞快地自身后环住他的腰,紧紧地拥着他,将脸贴在他的背上,“阿睿,我,我……”

“茜月!”在茜月贴上他之前,他飞快地抬手点住了她的穴道,眸色暗了暗。

隔得很远,听不见他们说的话;但借着睿王府那并不微弱的光却能很清楚地看清楚他们的动作。女子带着娇俏扑上去,男子转身低着头,在女子身上摸索着。

顾瑾汐只觉得胸口抽疼了下,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他也有珍视的女子吗?

呵呵,怪不得,怪不得!

“小姐,您没事吧?”叶贞娘看着顾瑾汐的模样,有些担心。

顾瑾汐摇摇头,“我们回去吧。”

“可是小姐……”叶贞娘有些不解,他们要办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呢。

“我说回去。”顾瑾汐压低嗓音。

猛然那黑衣男子像是感受到异样的动静,一把拉起茜月的手臂将她甩出很远,抬起头却只能看到顾瑾汐的背影,哪怕,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让他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是她吗?这个时辰,她来这里做什么?

刚才,她,都看到了?

黑衣男子的眸色越发的暗沉,眸底风雪肆虐;被粗鲁扔到旁边摔在地上的茜月却像是不敢置信般看着黑衣男子,“阿睿……”

“滚!”黑衣男子,也就是秦睿,此刻紧紧地捂着胸口。

“阿睿,我……”茜月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只是看到秦睿那毫不留情的眸,身子哆嗦了下,“我只是……”

秦睿面色难看到了极致,“早在三年前,我就已经说清楚了,我对你,没有兴趣!”

“不,不是的,阿睿。”茜月不断的摇头,“我不信,我不信。”

“我已经有婚约了。”

秦睿面容稍冷,想到那巴掌大的小脸,想到那分明害怕又带着坚定,想到她……他的心就不由得柔软了些,“她会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说完这话,连他自己的身子都不由得震动了下,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竟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抬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原来他早已经不知不觉为她动心了吗?

“不,我不信!”茜月压低嗓音低吼。

“不想死就回去。”想到那种可能,想到自己曾经对她所做的,想到她的眼泪;想到那天夜里,最后她那冰冷再也不复往日柔情的眸光;秦睿顿时只觉得胸口阵阵钝痛,她对自己死心了吗?

不,他允许,决不允许!

只要想到那种可能,他就只觉得胸口撕扯般的疼痛;他不是秦襄,撩拨了他,她就别想逃;这辈子除了嫁给他,谁敢娶她,她就杀了谁!

隐隐地,眸底泛着血红的厉芒。

从未见过这样的秦睿,茜月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艰难的吞了口唾沫,“不,我,我,我不要。”

“那你想死?”秦睿声音冷厉。

只要想到顾瑾汐有可能像对秦襄死心一般对他也死心了,他就只觉得胸口闷痛不已。

“我……”茜月艰难的吞了口唾沫摇摇头。

“那就滚!”

秦睿说着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再给茜月一个,足尖轻点飞快地翻身进入睿王府,只留下茜月双手抱膝,嘤嘤哭泣。

“爷,您没事吧?”

瞧着刚从外面回来,面色难看的秦睿,佘卓小心肝儿颤了颤。

“没事。”

秦睿冷声,抬手正准备解开腰带,可想到刚才看到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放下手,“你亲自将茜月送回驿站,注意别让旁人发现了,我出去一趟。”

“是。”佘卓认命地点头。

到底是他国公主,总不能让人家公主在外面的石头上坐一夜吧。

慕汐阁。

顾瑾汐态度强硬的遣走半夏和叶贞娘,靠在软榻上,眼泪不断的往外;像是不要钱一般。有些事情,纵使知道不可能了,可当真在看到时却仍旧止不住的心疼。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闭上眼,深吸口气;他不是她该爱上的人,趁着现在还来得及,把心收回来,小心翼翼的收藏好,珍贵如它,不该轻易交付的。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不死不休的仇人。

想到这里,心疼,委屈,愤怒;心底百味杂陈。只稍微冷静些后,又不禁有些怀疑,那个人他怎么会出现在睿王府,瞧那模样,还跟茜月公主熟识;本王,她几乎已经排查了凉都所有封王的人,难道她的方向根本就是错的,那个人是别国的王爷?

可别国的王爷如何能初入皇家行馆宛若自家后院,不,不对。

肯定是哪里弄错了。

明明真相就要呼之欲出,可偏偏又好像卡在哪里。

一夜无眠。

隔天。

因为顾子楚回来的缘故,众人都聚在主院用早膳;甚至平日深居内院的秋姨娘和孟姨娘都出来了,只是坐在单独的小桌上。

“小妹。”顾瑾汐刚走进主院,顾子楚就赢了上来。

“二哥。”

顾瑾汐抬起头,打量着顾子楚与记忆中相比他黑了,瘦了;可是更精干了。

“怎么哭过了?”顾子楚低下头看到顾瑾汐的眼睛,顿时面色沉了下来,“谁欺负你了告诉二哥!”

顾瑾汐摇摇头,“没有,这不是因为二哥要回来了太兴奋所以睡不着嘛。”

“真的?”顾子楚眉梢挑了挑,眼底却是压抑不住的欣喜。

“真的,比珍珠还真。”顾瑾汐挽着顾子楚的手臂,拖着他往屋内走,“时辰不早了,待会儿娘和子安该饿了。对了,二哥看过子安了吗?”

顾子楚摇摇头,“你以为人人都跟你这个小懒猫一样。对了那两个贱人呢?”

“算了。”顾瑾汐扯了扯顾子楚的衣袖,瞧着从门外走进来的顾老夫人道,“娘和子安母子均安,就当是给子安积福了。”

纵然那黑衣男子救走了柳姨娘,可这么几日,叶贞娘发动了手底下所有人竟是连半点柳姨娘的消息都没有打探到,既然那个人不打算再让柳姨娘来祸害他们家,那有些事情就当是不知道好了。

顾子楚轻哼一声。

顾老夫人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上下打量着顾子楚,“嗯,好,不错。”说着,眼角挂着在旁边抱着小子安笑得开心的顾子骞,“我顾家就需要你这样的好儿郎!”

“祖母过奖了。”

对顾老夫人,顾家三兄弟本来就是尊敬有余,却是不喜;尤其是在发生了苏怡难产的事情之后,她对柳姨娘和顾瑾澜的包庇,更是让人寒心。

顾子楚本是算着能敢在苏怡生产之前回来的,谁知却……

“嗯,回来好生养养,还是身子重要。”顾老夫人看着顾子楚,又义正言辞的说了几句什么光耀门楣的话,听得人很倒胃口。

顾子楚瞧着顾瑾汐蹙眉的模样,待顾老夫人离开之后就以很久没回凉都为借口拉着她出去逛街了,将府上所有的庶务都交给了顾子骞。

但顾子骞是肯吃亏的人吗?

转手就叫来府上的傅大管家,然后大摇大摆地跟在顾子楚和顾瑾汐的身后出了门。如果连府上简单的庶务都处理不了,那他这官家也就不用做了;傅管家也只能硬着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