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璟听了李秘转达之后,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难得王恭妃还记得他,他心中也是掀起了回忆的浪潮,然而他早已脱离官场,又能有甚么办法?

即便当年有些老臣与他一般,是支持朱常洛当太子的,可过了这么多年,关系早就淡了。

眼下情况也不一样,朱翊钧因为立储之事,早已跟大臣们闹翻,这个节骨眼上,谁还敢提这个事情?

他沈璟当初就是因为上了奏折,催朱翊钧立朱常洛为太子,才被惩戒的,这几年因为这个问题被打板子和贬官的人,也是数不过来,谁还敢提这个?

李秘见得沈璟为难,也不着急,王恭妃绝不是简单的受气包,这么多人之中,她选中沈璟,必然说明沈璟有着过人之处!

果不其然,沈璟沉默了许久,才朝李秘道:“恭妃娘娘让你来找我,其实我也知道缘由,只是眼下却不好办了……”

李秘也不插嘴,沈璟继续说道:“虽然老夫不在官场了,但人脉到底还有些,恭妃娘娘所看中的,老夫也清楚,想来该是兵部尚书石星与老夫这点点香火情分吧。”

“这石拱辰是个耳朵软的人,喜欢听曲儿,也能听劝,只是老夫被贬之后,归乡多年,情分早就淡了……”

李秘听得此言,也是恍然大悟,兵部尚书石星是今次战争的总指挥,若得到兵部尚书石星的支持,朱常洛代皇帝出征也就铁板钉钉了!

“难道真的没办法了?”李秘看了看沈璟,皱着眉头问了一句,沈璟却盯着李秘,呵呵一笑道:“也不是没办法,不过要你帮老夫做一件事。”

“帮你做事?我能做甚么……”李秘也疑惑起来,沈璟却没有绕弯子,而是开门见山朝李秘解释道。

“老夫离京太久,与石尚书的交情确实淡了,可有个人最近与石尚书却走得很近,若他能在一旁美言三两句,这件事便成了。”

这峰回路转的,李秘也是按捺不住,朝沈璟问道:“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美言三两句就能说服石尚书?”

沈璟却不言语,看了看天色,便朝李秘道:“你且跟我来。”

李秘也是疑惑不解,便跟着走了出去,出了清梵楼之后,沈璟带着李秘到了胡同口的一座宅子,让下人敲了敲门,通报一番,便被门子领了进去。

这宅子不是很大,但柏树胡同这样的地段,能够坐拥如此规模的宅子,主人家的家底也是相当丰厚了。

沈璟闲庭信步一般,带着李秘到了后宅的书房,但见得门口站着一个清瘦的老者,长脸,眼袋很重,像个衣服架子,很是儒雅。

“沈老儿,老夫这两日不消食,肚子难受,你要是来吵架只能改日了。”

那老儿如此一说,李秘便知道此人的身份了,这可不是被后世誉为“东方莎士比亚”的汤显祖么!

汤显祖在梨园行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牡丹亭》、《紫钗记》、《南柯记》和《邯郸记》并称为“临川四梦”,直到后世,牡丹亭等仍旧还是最经典的剧目!

沈璟对于汤显祖的挑衅可没有怯懦,指了指李秘,朝汤显祖道:“今夜带了这个年轻人来,可不是吵架,是来踢馆的!”

汤显祖一听此言,也是皱起眉头来,看了看李秘,又看了看李秘,便朝沈璟道:“这位是?”

李秘也不隐瞒,朝汤显祖道:“鄙人是大理寺的副署正李秘。”

汤显祖不由愕然:“李秘?这名字好熟……”

过得片刻,他陡然亮起双眸来,倒是有些肃然起敬,朝李秘道:“原来是李大人,在下失礼了,早先沈鲤沈大宗伯向我提过,说李大人力争裁撤矿税,乃是我大明年青一代的砥柱人物!”

汤显祖走下台阶来,朝李秘郑重行礼道:“李大人为天下百姓谋福祉,请受老儿一拜!”

李秘哪里受得这等大礼,赶忙避开,朝汤显祖道:“大宗师不可如此,折煞了晚辈……”

汤显祖也是做过官的,早先一直在南京担任太常博士,他与早先咱们提过的李贽一样,是个崇尚思想自由的“离经叛道”人物。

在南京之时,与经世鸿儒王世贞有过争论,甚至组织了一个团队,从王世贞和王弘诲等人的著作之中挑毛病,是个不服权威的人。

这也是他与沈璟的主要分歧所在。

沈璟认为戏剧应该遵照规范音律和腔调,汤显祖却鼓励创作,虽然两人年岁差不多,但理念上却格格不入,甚至是截然相反。

不过两人在官场上的遭遇都一样,仕途非常不顺遂,最终也是草草收场,汤显祖也是被贬过官,最后被发配到雷州的徐闻县,干脆辞职不干了。

有些好笑的是,他把辞职信投递上去之后,没等回复公文便卷铺盖走人了,朝廷答复他之时,他已经在外头潇洒两三年了。

沈璟毕竟离开官场久了,并没听说过李秘的事迹,如今听汤显祖提起,才肃然起敬。

毕竟裁撤矿税这样的事情,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其实征缴矿税不能说是坏事,因为矿税是从有钱人手里压榨钱财,坏就坏在执行者借着这个由头压榨百姓。

无论如何,在当时来说,裁撤矿税确实能够获得大多数人的认可,李秘自然也就受到尊敬了,更何况汤显祖还提到李秘受到了沈鲤的推崇,要知道沈鲤可是当时的十大道德模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