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是个外臣,而且还是被抓起来,未来得及定论的人,此时竟出现在恭妃的寝宫里头,王安又如何不怒,纵使他再如何稳重,遭遇这般事体,终究是坐不住,嘴巴快了些,倒是让李秘抓住了话柄。

不过王安是何等人物,人常言伴君如伴虎,他能够长久得到朱翊钧的信赖,又其实寻常人物!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却是不可能,但水若落地,便渗入土中,了无痕迹,王安打死不认,他李秘又能如何?

再者,李秘进入寝宫却是实打实的事情,恭妃母子往后还要靠他这个大太监照拂,又岂会帮着李秘!

李秘既然有信心将王安引过来,万万不可能让他占据主动,此时看破王安有恃无恐的心思,李秘便抢先震慑道。

“王公公你想想,若李秘真要做些甚么,又何必将公公招引到此处,若我真有恶意,又岂会把皇子放出去?”

王安闻言,脸色也缓和下来,然而他看了看朱常洛,又看了看屏风后头,也只是轻叹一声。

诚如李秘所言,他是个聪明人,而且还是个老狐狸,又如何能不清楚,李秘好端端被绑在冷殿里头,此时却出现在恭妃的寝宫,若没有恭妃从中牵引,李秘又岂能出现在这里。

这皇宫大内也不知多大,便是来了两三年的太监和宫女,也未必对地形如此熟悉,更何况李秘这种第一次进宫的人,根本不可能主动找到恭妃的寝宫来。

王安是个识大体的,适才提醒恭妃不该胡乱打听皇上病情,就已经够大声了,眼下又如何敢再指责恭妃私通李秘?

恭妃再如何受冷落,那也是皇上的意思,但她毕竟是恭妃,即便在皇上眼里一文不值,仍旧是所有人的恭妃,即便皇上再如何宠信你,你终究不是皇上,又如何敢看不起恭妃?

王安神色来回转变,李秘也看得出他心思在摇摆,过得许久,王安才轻叹一声,朝李秘道。

“说吧,你们想干甚么。”

王安这一句“你们”可就耐人寻味,但李秘也不反驳,朝王安道。

“我只王公公是真心关切皇上,恭妃娘娘也是如此,我李秘得皇上信任,委任名色指挥,今番也只是想将这莫大威能的神物奉献给皇上,并无半分恶意,这些王公公心里该是清楚的。”

“皇上正是当打之年,龙精虎猛,又岂会因为区区爆炸就成了这样,也不瞒公公,李某对医术虽然不算精通,但有个兄弟却有起死回生之能,请王公公相信我,务必让我和大皇子去看看皇上的病情!”

李秘其实没打算将朱常洛带上,但为了表示自己人畜无害,只能搭上朱常洛。

再者,朱翊钧对朱常洛素来不喜,或许也是因为朱常洛会让他想起自己同样不堪的出身,眼下带朱常洛去探病,也是希望朱翊钧能够多关注一下朱常洛。

不过王安却摇了摇头,朝李秘道。

“事情不是这么做的,若没有你胡闹,皇上也不会受到惊吓,这一摊子事情也就不会发生,眼下皇上对你的处置还未下发,你便是待罪之身,又岂能再带你去见皇上?”

“至于你那个朋友,爷儿们也是听说过,他那般阴暗的手段,又岂能用在皇上的龙体之上,御医局汇聚天下神医,哪里要靠你那装神弄鬼的朋友!”

王安说得入情入理,屏风后头的恭妃只怕也是如坐针毡,然而李秘却面色如常,朝王安道。

“其实皇上的情况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糟糕,我猜得可对?”

王安闻言,猛然看向李秘,但很快就恢复了神色,李秘却呵呵一笑道:“看来是对了。”

王安那慈眉善目的神色已然不见,仿佛爆发了阴暗本性,随时能把李秘的小命吞噬掉一般!

“尔何敢胡乱揣测!”

他越是如此,李秘反倒越是泰然,走到蒲团边上,大咧咧坐了下来,朝王安道。

“皇上乃是万金之躯,若果真严重,身为贴身太监的王公公,又岂会急匆匆赶到这边来,难道皇上的龙体安康还不比上一对皇上厌弃的母子重要?”

李秘如此一说,王安脸色也越是难看,李秘却没有停嘴的意思,继续说道。

“再者,我这鼻子可是灵光得紧,虽然这神堂檀香缭绕,但适才我从公公身后走过,特意嗅闻了一番,王公公身上闻不到半点药味,这就有些让人寻思了……”

李秘说到此处,王安终于吸了一口气,朝屏风后头道:“恭妃娘娘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给我出去!”

屏风后头的恭妃也该听得出王安的言外之意,但却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朝王安道。

“王公公,若是可以,烦请带着皇儿去见见皇上……妾身知道自己惹得皇上厌烦,也只有这么个念想,能表一表妾身的心意了……”

王安听得如此,也是轻叹一声,朝恭妃道:“娘娘吩咐,奴婢自不敢忤逆,奴婢自当把意思呈上去,至于见是不见,那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李秘听闻此言,心里也是了然,这说明朱翊钧其实是清醒的,他也就放心了一大截,看来自己并没有提前引发历史节点,也就安心多了。

恭妃听王安这般答应,知道事情已经妥了七八分,连忙道谢,王安却摆了摆手,朝朱常洛道:“恳请皇子殿下照看恭妃娘娘,奴婢与李指挥到外头说会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