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戬一直想要洗白自己的身份,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甚至于将女儿张素问嫁给吕崇宁这样的秀才。

早先吕家也是书香门第,奈何家道中落,吕崇宁又屡试不第,使得他的期盼落了空。

如今他却向李秘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也着实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李秘也是摇头苦笑道:“庄主,我李秘只不过一个小小巡检,何德何能,如何便能给你个官帽子了?”

巡检只不过是从九品,这才刚入流,再退一步可就不入流,连官都算不上,又如何能帮张戬谋求官职?

然而张戬却笑了笑道:“你是没本事,可你却轻易脱了贱籍,从捕快这样的贱役,一跃而成了巡检。”

“吴县知县简定雍,苏州知府陈和光,推官宋知微,应天府尹张孙绳,礼部尚书王弘诲,指挥使吴惟忠,甚至刚刚回来的戚楚,哪一个跟你不熟?”

“你莫以为老夫对你一无所知,若非如此,老夫又如何让你进得此门之中!”

张戬倒也直白,明摆着就是只谈利益而不谈人情,可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他将这一切归咎到李秘身上,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站在李秘这个角度来看,当时李秘做出的选择都无可厚非,李秘也只不过是念在张素问和张黄庭的份上,不在这个问题上争执罢了。

这张戬非但理所当然,竟然还狮子大开口,李秘就有些不能忍了。

本以为武林魁首都是些豪气干云的爽利人物,岂知张戬竟像市井奸商一般唯利是图,而且毫无掩饰,也实在让李秘有些失望。

若武林巨擘都是张戬这般模样,也难怪朝廷不愿诏安,李秘也终于明白,戚继光为何一直没有将张家收编了。

毕竟戚家军早先就是戚继光招募的一些农民和壮丁,里头也不乏武林好手,张家势力庞大,只怕戚继光也觉得这些人难以驯服。

张戬自以为对李秘已经知根知底,适才所言也都并非虚妄,可李秘与这些人都是君子之交,自己都没有动用这些关系来谋利,又岂会拿这些关系来喂养张戬!

“庄主此言差矣,我与这些大人们相识也确实不假,但脱离贱籍是因为认了师父为义父,便是这巡检的官职,也是蒙了义父的恩荫,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一个小人物,那些大人们又岂会看得上。”

再者说了,张戬一开口就是个指挥佥事,那可是正四品的官,而且还是军官,若他们能够被诏安,或许朝廷真会授予这样的官职给他,可让李秘一个从九品的巡检,帮他谋个正四品的指挥佥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李秘想到这里,心中难免升涌出一个想法来,难道这张戬想让自己动用关系,帮他顺利得到诏安?

果不其然,张戬仿佛也看透了李秘的心思一般,朝李秘道:“我知道你没这个本事,只是想让这些大人们给我上个奏报,我张家要人有人,要势有势,这江浙苏杭地界,无论倭寇还是山大王,哪个不畏我张氏三分?”

李秘见得张戬果真打这样的主意,也不由好笑,且不说张戬给他印象不好,便是他对张氏的势力也一无所知,又岂会帮他作保?

李秘作保自是无用,张孙绳等人虽然赏识李秘,但也不可能为了李秘而替张家作保,这官场规矩使然,若出了甚么事,举荐人是一并连坐的。

念及此处,李秘便朝张戬摇头道:“这已经超出了在下的能力范围,恕我不能答应。”

张戬或许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又或许不过是抱着些许希望来试探一下,听闻此言,也是叹了口气,过得片刻,又朝李秘道。

“既是如此,老夫也不勉强,只是我儿黄庭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委实是个真材实料的,我想让他跟着你,到你巡检司去当差,这总归是可以的吧?”

李秘也不由诧异,这张戬到底是怎么回事,张黄庭如今纵横江湖,乐得逍遥快活,到了巡检司又有甚么作为?

如李秘这样的从九品巡检,月俸五石,若靠着这份勾当吃饭,早就饿死了,做这个又有甚么前途?

到底是甚么原因,使得张戬如此渴求官职?

张黄庭想必也觉得自家父亲有些失仪,此时便朝张戬道:“孩儿不想当差,孩儿只想在家伺奉父亲大人……”

这不说也便罢了,只一开口,张戬便怒了,朝张黄庭道:“混账东西!呆在家里有甚么前景,你又懂甚么!”

张黄庭一直默不作声,但他性子是何等张狂,在父亲面前憋屈了这么长时间,眼下也终于是忍不住了。

“父亲你到底怎么了!素昔您可不是这般模样的,怎地最近倒是成了官迷!”

“住口!为父用意,又岂是尔等小辈可知的!”张戬虽然骂着,但眼中却没遮掩住那份苍凉凄楚。

李秘细细一想,张戬若一味是这般模样,张家有怎么可能成为苏杭江浙的绿林魁首,只怕这后头还有甚么隐情,今日如此对自己,估摸着也是刻意为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