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对于天家居所总是抱有极大的好奇心,传闻说帝都城里的皇宫有宫阙千万间,事实上也相去不远,曾有一位大宦官亲自统计,整座宫城共有殿宇宫室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大者如未央宫,可容成百上千人,小者则只能容纳二三人。

在这片殿宇之海中,最重要的宫殿有三座,分别是朝会典仪所在的未央宫,皇后寝宫飞霜殿以及皇帝寝宫甘泉宫。

其中又以甘泉宫最为神秘,盖因无皇帝陛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入甘泉宫,哪怕是皇后齐王也不例外,百官中能踏足此地的更是屈指可数,根据好事者私下统计,进甘泉宫次数最多的是蓝相爷,其次是韩阁老,再次是暗卫府的魏都督。

不过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司礼监掌印张百岁,作为伺候皇帝陛下的“大管家”,他可以不经宣召便进入甘泉宫中。

今日的甘泉宫一如往常,除了来往的宫女太监,便是沉默如雕塑的内侍卫。

张百岁走过长长的殿内廊道,缓缓推开尽头处两扇暗红色大门,进入内殿。

内殿中地面光滑如镜,龟蛇铜炉中烟雾袅袅。

烟雾中依稀可见一方三层圆台,台上有一华美宝座,一人坐于其上。

张百岁双手交叠置于身前,轻声道:“陛下,公主殿下已经安全抵达齐王府,是否要再派人过去看护一二?”

坐于宝座上的当朝皇帝萧玄轻轻摇头,道:“既然萧林已经漏了痕迹,那么他们的谋划就算落空了,齐阳在齐王那里很安全。”

张百岁在庙堂中沉浮近一个甲子,见识过早年天下逐鹿时东北大军的兵临城下,见识过青尘刺杀萧皇,更见识过新皇登基时的蓝韩党争,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眼下的这点阵势,在张百岁眼中还真不算什么,而且他也晓得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所以听到萧帝此言,他便不在此事上多说什么。

张百岁转而道:“最近朝廷里暗流涌动,蓝党之人不断兴风作浪,又有那些清流世家推波助澜,当此之际,风波不断,于陛下殊为不利。”

萧玄毕竟是二十年帝王,自然明白张百岁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自从陈琼被革职拿办之后,时隔了二十年之久的蓝韩党争再次浮出水面,庙堂上下纷纷择队而站,本就势大的蓝党中人暗地里动作不断,底层官员人心浮动,庙堂上下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此时张无病言语中的未尽之意无外乎“攘外必先安内”六字,不管是解决外患,还是与道门抗衡,首要之事都是平定自身内部,否则落一个内外交困的下场,那便是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

萧玄从宝座上起身,缓缓开口道:“朕又何尝不知道这点,只是蓝相不愿意退,朕只能徐徐图之。大伴你也知道,朕还未出生时,蓝相就已经追随先帝身侧,这位两朝老臣的根基之大,根基之深,纵使是朕,也深感棘手。”

张百岁轻叹一声,道:“其实蓝相的忠心是有的,只是太过顾念旧情,与道门那边纠缠不清,又舍不得手中权柄,忘了君子朋而不党的圣人教诲,每每与陛下意见相左,失于臣子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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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玄的面容隐藏在袅袅烟雾中,平静道:“遍观朝堂上下,赵宗宪虽然刚正不阿,但却弱于权谋,失于变通。李贞吉格局不够,少了一份大气,独当一面尚可,想要总掌全局却是力有不逮,至于端木睿晟,纵有几分才能,但困于一个私字,执于权财二气,不提也罢,只剩下一个韩瑄,可又垂垂老矣,不知还能再支撑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