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胤勒住马,不知不觉地紧拽缰绳,看着朱九高昂的脸上不停流淌的雨水。

“郡主怎么了?”

朱九心跳如雷,几乎不敢正视他炽热的眼睛。

“燕穆……郡主单独见燕穆,在银台书局,属下和白执就守在门口,没有料到,书局有暗道,人不见了……”

朱九太紧张太慌乱,说话也不太利索,但事情大抵说清楚了。

在时雍的身边,能信任的几个人里,就有燕穆。若是燕穆突然发难,阿拾肯定防不胜防。

赵胤脸色大变,被雨水溅湿的双眼泛起一片红光。

“饭桶!”

“爷……”朱九很少被主子这么咬牙切齿地训过,不知所措地望着赵胤,脸色苍白得如若纸片,“白执和丙六爷正在带人搜查,想必这会儿已经有消息了……”

赵胤冷冷剜他一眼,猛地沉下声音,回头吩咐谢放。

“关城门!”

话音未落,但听他“驾”的一声,马蹄扬起,嘶的一声啸叫,从朱九身边疾越而过,直奔长街。

谢放倒吸一口气,在后面狂追。

“爷。”

“侯爷……”

赵胤速度极快,转眼间,一人一马已出去很远,风声和雨声从耳朵里呼啦啦地灌入,奔流的血液仿佛在四肢百骸汹涌激荡,心窝里突突跳动。赵胤无法完全听清谢放的声音,只在轰轰声里捕捉到几个字。

“大婚之礼当如何是好……”

谢放是个做事稳重的人,思虑周全。

婚期还差两天,新娘子又不见了。再一再二的波折,要是这次成不了婚,大都督就要成为京师笑话了。这事不办好,怎么收场都难看。因此,得先做出对策才好。

赵胤马步不停,扬鞭策马,声音凉凉传来。

“照旧。”

…………

雨声更大了。

朱九用腰刀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走到谢放的身边。

“放哥!”

谢放冷冷看他,朱九苦涩地抹了一把脸,抓住谢放的马鞍。

“别这么看我。我怕。放哥,眼下如何是好?”

谢放面无表情地看他,“找人。”

“可是……”朱九心跳如雷,整个身子都紧绷了起来,一副做好了最坏打算的样子,“若是大婚前找不到呢?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你也知道,爷要脸?”

听谢放的语气里隐隐有责备,朱九紧张得浑身的血液都几近凝固。

谢放是最接近赵胤的人,很多时候,谢放的态度,就代表了赵胤的态度。朱九几乎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苦日子就要来了。

若是这次找不到郡主,他说不定会比杨斐还要惨。

不,惨上十倍,百倍不止。

他恨得咬牙。

明明燕穆是自己人,他们也懂事的在门口守着,怎么会说反水就反水,说不见就不见了?

燕穆这贼人太不讲道义。

还有这场暴雨,下得太不是时候……

雨声掩盖了太多,也欺骗了他的耳朵。

朱九越想越苦,嘴里似乎都长出了黄连。

“放哥,你说我现在还能做点什么,将功恕罪?”

谢放看着苦着脸的朱九,目光恍然一瞬,淡淡地道:“切记三点。一、不要张扬出去。二、不要张扬出去,三、不要张扬出去。”

“啊?”

朱九瞠目结舌地看着谢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谢放瞥他一眼,拉紧马缰绳,低低道:“郡主失踪的事情,侯爷不想惊动任何人。守得住秘密,你小命可留。”

果然会要命么?

朱九脖子凉飕飕的,从来没有感觉过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他摸了摸后颈,看着谢放。

“那什么都不说,有人问起,我们找什么理由?”

谢放冷冷扫他:“锦衣卫找人,何须理由?”

“明白了。”

朱九很多时候是佩服谢放的,同样是在大都督跟前当差,他们只会听令行事,而谢放却懂得举一反三,将差事办得更好,总能完整地理解赵胤的心思和意图。比如刚才,赵胤除了说“关城门”和“照旧”,分明多的一个字都没有。

哦不,还对他说了一个“饭桶。”

可是他朱九,为什么就想不到那么多……

“唉!我除了武艺尚可长得还行忠诚勇猛还有什么优点?”

谢放瞪他一眼,转身安排去了。

……

时雍是被舟船划水的声音惊醒过来的。

睁开眼,面前站着两个人,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三个人三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歉疚和担心,借着一盏风灯微弱的光芒,时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尽量身下铺了薄被,还是在漕船的摇晃中硌得人脊背吃痛。

视线再往下,她目光怔了怔,冷笑出声。

原来硌人的不是木板床,而是她身上的绳子。

“很好。你们都学会了,不给敌人留半点机会。”

燕穆看着她,声音低哑,“你不是敌人。”

时雍看了看身上结结实实的绳索,润了润干涩的嘴唇,盯着燕穆瘦削的脸上明显的惭愧,目光冷冷闪动。

“这是哪里?运河?”

燕穆佩服她的思考力,点点头。

“没错。”

时雍扬扬眉,“准备带我去哪里?”

燕穆眉头紧皱,看着她绷紧的小脸上那一抹难以言说的嘲弄,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