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香苋后来的情况,是时雍次日去良医堂才知晓的,因为广武侯夫人过来找了孙正业要祛痒的药,说这姑娘又哭又闹了整整一夜,也止不了痒,什么法子都想了,汤药不行,膏药也不行,愣是没有招了。

不巧的是,这个药的配方来自先帝的懿初皇后,它确实没有办法可解,孙正业也只能遗憾地告诉广武侯的夫人。

“等痒得麻木了,就差不多好了。多泡泡澡,最多十二个时辰。”

时雍笑不可止,看着老爷子雪白的头发,矍铄的精神,满脸红光,就像个寿星佬似的越看越可爱,于是便向他坦白了这事的由头。

孙正业一听,两排稀疏的白眉便蹙了起来,拐杖一拄,重重哼声。

“竟是如此。我就说嘛,旁人哪里来的痒药?我要晓得他们如此欺负我的徒儿,非得让她再挠十二个时辰不可。”

相处时日长了,孙正业待时雍较最初的时候更为信任和亲近。俏丽听话又懂事的孩子,谁不爱呢?

他气咻咻地坐下来,又道:“这广武侯家的姑娘没有家教,广武侯脱不了干系,这家子当真有付先帝的恩德,更是配不上广武侯的一世英勇。”

想到双双殉国的陈景夫妇和他们唯一的女儿陈岚,孙正业长吁短叹,时雍对广武侯一家不太熟悉,被迫灌了一耳朵,也没往心里去。

此时的她更是不知,自己与广武侯府还会有扯不清的纠葛。

师徒两个说了一会话,又同去看光启帝,在病床前讨论皇帝的病情。

这个时辰,天还早,太医尚未过来,时雍看着躺在床上苍白着脸的皇帝,突然问了一句。

“师父,你说陛下这般躺着,无声无息的,能听到我们讲话吗?”

孙正业手扶着拐杖,思忖片刻:“无识无感,当是不知。唉,待师父快要过去时,定想办法告诉你,这是什么体会。”

时雍侧头嗔他:“这是在瞎说什么?我师父长生不老……”

孙正业捋着胡子,笑出一脸的褶子,但眼神看着还是有那么几分快活,“人老了,就会死,这是天命,半点不由人呀。先帝那般雄主,也胜不过天,何况老儿也?”

他眯起眼打量时雍,又道:“原以为我老孙家那几个孽障学得一点皮毛,我这一生所学只能带到棺材里去,不曾想临到终老了,竟收了个好徒弟。”

时雍忙道:“能得师父教导,是徒弟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徒弟定会潜心修学,将师父的独门医术发扬光大。”

孙正业乐呵呵地摇头,“此言差矣。能收到满意的徒弟,其实是师父的福气。有传承,便不死。至于独门之说……”

他顿了顿,突然叹气一声,“先皇后曾有言,医术应由世人同享,不当藏私。能惠泽世人的医术,才是好医术。师父还是狭隘之人啦。”

时雍觉得能说出这种话的女子,绝非平常人,怪不能得先帝宠爱,尊宠一生。

只可惜,师父嘴里常常提及的这对帝后夫妇都归了尘土。

时雍有些唏嘘,扶孙正业坐下,倒了温水让他润润喉。

“师父仁心仁术,医德流芳,徒弟往后若得机会,定会将师父的医术发扬光大,让师父的医术渊源流长,泽被万世。”

孙正业看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又不经意落在光启帝的脸上。

皇帝很安静,安静得像一个木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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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昌正在为他按捏小腿,一脸郁色,瞧着这画面,时雍沉默不语,孙正业却是重重一叹。

“无论如何,我这把老骨头也要撑到陛下醒来,方能踏实去见先帝和懿初皇后啊!否则到了地下,老儿当如何交代?”

李明昌被他说得悲呛,吸了吸鼻子,呜咽起来。

“陛下,您都睡了这么久了,快些醒来吧。”

时雍走过去,摸了摸光启帝的脉象,沉默片刻,又不解地回头问孙正业。

“陛下脉象虚浮,却非短命之象,为何就是迟迟不醒呢?”

孙正业摇头,叹气不止,“为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近日我查阅典籍,也没有找到更好的法子,眼下只能如此,尽人事,听天命了。想来陛下真龙之身,有神佛护体,定会苏醒的。”

听到这里,时雍突然想起一事。

“常听师父说懿初皇后医术无双,那先皇后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儿,岂非也是好本事?”

孙正业闻言怔了怔,遂又摇头。

“懿初皇后没有徒弟。”

“那是可惜了。”时雍要说的本不是这个事,随口敷衍一句,瞅着病榻上的光启帝,对孙正业道:“上次在天寿山井庐,徒儿听长公主说起一桩旧事,便有了些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孙正业蹙眉,看了看李明昌,“凡是医治陛下之事,都是要事,自然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