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大门咯吱一声开启,门房看到赵胤冷漠的面孔,无异于看到鬼。

赵胤缓步迈入,“吊唁。”

魏府上下全身素服,灵堂里安静无声,就连哭声都压抑着,无人敢为反贼哭丧。

看到赵胤到来,府中众人的目光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害怕和紧张,那种由心底里散发的恐惧感几乎弥漫到了空气中。

一口黑漆棺木,静静摆放在灵堂中间,香烛呛鼻。

没有人相信赵胤会真心来吊唁魏州,一个个眼睛复杂地盯住他。

赵胤缓缓上前,一言不发地在烛火上点燃三炷香,插入祭桌的香炉里,郑重拜祭。

“多谢大都督来送他最后一程。”魏父一身白色素袍,满脸凄丧,却比其他家眷更为冷静几分,等赵胤拜祭完,他上前行了礼,重重一叹,瞥一眼灵堂上的棺木。

“犬子不肖,食朝廷俸禄,竟生不臣之心,实在是罪孽深重。都怪草民教子无方……”

说着说着,他竟是哽咽起来,也不知当真是感恩赵胤没有让他全家连坐,还是恐惧到了极点,到最后竟是泣不成声,当场痛哭了起来。

“若大都督要定罪,都抓草民一个去吧。我阖家老小,均不知情,属实冤枉。”

他们痛不痛恨赵胤不得而知,但一定是害怕到了极点,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赵胤平静地看着他,“魏伯,带我去魏州住处。”

魏父抬头,震惊,好半晌才缓过气来,“是。”

从半月前的喜事到今日的丧事,事态的剧变几乎压垮了魏父,他走路都有些佝偻了,带着赵胤和朱九往内院去时,望着廊下柱子和花窗上没来得及撕掉的大红“囍”字,又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儿子升任镇抚使,满门荣光,封妻荫子指日可待,短短半月竟是物是人非,这番变故太多了,换了谁都受不住。

“大都督,里面请。”魏父指着后院东厢房的门楣,“犬子就住这里。”

门上挂的红绸已经换成了白花,撕掉“囍”字的门留下了一层底色,厢房的旁边放了两个花盆,院子里还有一个兵器架,上面有大刀有枪戟,魏父以前是个乡坤,不通武艺,只有魏州一人习武,这些全是他留下的东西。

赵胤站了片刻,回头问魏父:“我可以单独进去看看吗?”

魏父一怔。

在袁凤死后,顺天府衙门的沈灏便带人来搜查过了,但后来锦衣卫把魏州的尸体送回来,却没有搜查过魏府。不过,魏父早已做好了被搜查,甚至抄家的心里准备,难得赵胤说得这么客气,又怎会不同意?

“大都督请便。”

赵胤对他点头示意,让朱九留在门口,一个人迈上台阶,推开了门扉。

这是一间古怪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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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棂上,千工床上,还贴有喜色的窗花,床上的被褥和房中用具,一应大婚之用。

一片大红的窗帷在冷风中轻拂,哗哗地响动着,仿佛有人在低低地说话。

赵胤在屋中站了片刻,抬手在桌面轻轻一擦,手指头沾上了一层尘土。

许久没有人居住过了。

赵胤走向那张千工床,红漆的床泛着紫黑的暗光。

他走到床头,掀开铺好的床褥,将千工床的床板翻开来,在千工床的下方,找到一个榫头,轻轻按下。

这是一个榫卯设计的机关宝盒,有着精湛的传动技术,内嵌的榫头,需独特的技巧方能打开,一般为主人藏匿重要物事所用。

赵胤还记得昨年魏州打造这张婚床时,向他讨要工匠师傅时的样子。他说,大婚之后这个宝盒便用来藏私房钱,便是媳妇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相公的私房钱就藏在她的床下,每天由她枕着睡。

他还玩笑说:“若我有一天去办差无辜枉死,大都督一定要去翻我的床。我会把重要的东西都放在里面。”

干他们这一行,确实朝不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