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里很安静,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一队队手执刀戟的士兵举着火把在各处巡逻,身上的软甲在风中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平添肃穆。

时雍离开的时候,赵胤在书房,但晚上要去打伏击,时雍猜他此刻在做准备,没有犹豫,径直去了他的房里。

大黑跟在她身后,一点声响都没有。

“阿拾。”谢放站在门外,看到她来,招呼了一声。

时雍点点头,“大人呢?”

谢放偏了偏头,“里面。”

有谢放在的地方,一般就有赵胤。而谢放已经习惯了阿拾随意进出赵胤的居处,见她去推门,并没有阻止。

门吱呀一声开了。

赵胤刚脱下外袍,准备去净房沐浴,见她心事重重地走进来,脚步一顿,又将氅衣披在身上,淡淡问她。

“怎么了?”

时雍站在屋中间,看着灯光里的赵胤,嘴巴张了张,突然意识到她只是凭着本能来找他,因为他要去打伏击了,可能会有危险,觉得应该来送别他,说几句祝福的话,期待他早点归来叫爹。

可他一问,她哑了。

在赵胤眼里,一个是主一个是仆,说什么合适?

屋子里短暂的安静了片刻,在赵胤凉凉的目光注视下,时雍淡定下来,朝他拱了拱手,突然转身? 一个字都没有说就走了。

“站住!”

赵胤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时雍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莞尔轻笑。

“刚做了个噩梦? 脑子有点昏? 没管住腿。”

赵胤拉了拉肩上了氅子? 淡淡扫她一眼,缓慢地坐到房中的榻上,将垂下的帷帐挂了起来? 一身雪白中衣? 长发披肩,清俊得不像个人,像个仙。

“过来!”

他拍了拍床边。

时雍一怔? 看他专注地看着自己? 耳朵突然爆红。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时雍慢慢走近? 停在他面前不远处? 却不敢坐到他的身边。

“怕什么?”

赵胤突然低笑。

“睡傻了?”

时雍确实睡得有点懵? 闻言抚了抚束好的头发? 又擦了擦嘴,确定自己没有衣冠不整,这才有了跟他对视的勇气,神态也轻松了下来。

“我就是来看看大人,何时启程。”

赵胤见她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与进来时的紧张截然不同? 眉心微微一蹙? 双脚放在脚踏板上? 不由自主地劈了开,双手搭上膝盖,坐得端正肃然。

“怕我战死?”

“不会。”时雍淡淡道:“祸害千年在。大人一定长命百岁。”

“阿拾夸人? 别出心裁。”

赵胤看她一动不动,站得离自己远远的,就像他是会吃人的野兽似的,唇角几不可察的往下牵了牵,又淡然道:

“既来了,再为爷施针一次。”

“好。”时雍回答得很快。

赵胤看她一眼,慢慢站起身来,“你去准备,等我沐浴出来。”

他是个爱干净的人,行军在外虽有不便,也是要时常擦洗,今日出去伏击巴图,不知几日方回,临走洗个澡扎个针,恰是刚好。

时雍没有多想,心神不定地给银针消了毒,又回到屋子里等他。

净房就在居所的左侧,中间只用木板简单地隔了起来。

屋子太过安静,赵胤掬水沐浴的声音,时雍听得清清楚楚。

大概是闲得太无聊了,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出了许多画面,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他是先洗头发,还是先洗身子呢?赵胤此人性子虽不讨喜,身材确是长得不错。只可惜上次惊鸿一瞥,没有看得仔细。赵胤沐浴为何不喜让人伺候呢?是怕羞吗?也不知往后哪个女子能肆无忌惮地把玩他……

时雍邪恶地想了很多,目光一扫,看到了那张木榻。

她刚进来时,赵胤就坐在那里。

他还对她拍了拍身侧。

那个动作是示意她坐过去,还是随便一拍?

时雍左右看了看,房门紧闭,谢放在外面不会进来,赵胤在净房洗澡,暂时也不会出来……

她坦然地坐到榻上去,试了试……

没弹性。

坐在上面像块石板似的,铺的褥子很薄,被子却叠得很整齐。

这是一个自律的男人,不懂得享受,位高权重却不知道对自己好点,怪不得把身子搞成那样子……

时雍想着,随意地拍了拍被子。

噫,不对!

她趴过去伸手一摸。

一本画册压在里面,抽丨出一看,正是《锦衣春灯》……

时雍原以为赵胤把画册发下去了,没有想到啊。

好家伙,居然藏私,一个人躲起来看?

呵~

时雍淡定地将画册塞到怀里,四处看了看,将桌上一本兵书塞回了被子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然后远远地坐到一旁,好像根本就没有光顾过他的床一样。

咚!

隔壁传来木桶的声音。

很快,赵胤从净房走了出来。

他是一个高颀修长的男子,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刚沐浴完 ,更是神采清俊,气宇轩昂。大概为了让时雍针灸方便,他只穿了一身薄薄的玉白色寢衣,一头黑发没有来得及擦干,随意地搭在身上,滴下的水滴将本就薄透的寢衣料子浸得愈发薄软。

衣料一湿,就容易贴在身上,时雍抬头看去时,赵胤正拿巾子擦头发,这一扭胯的动作让他半湿的寢衣不争气地出卖了他,将他的身子清晰地勾勒出了凹凸的轮廓,十分扎眼地刺激到时雍的眼球……

要命!

锦衣春灯的画面不合时宜地跳出脑子。

时雍忍不住就比较了一下。

大都督是驴无疑了。

往后他要真的娶了妻,若刚好又是个娇气的女子,不被他折腾死算她命大……

“阿拾!”

赵胤的声音把时雍放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一本正经地坐着,微微带笑,神态端庄无比,任谁也看不出她刚才在想什么。听到赵胤呼唤,更是恭敬地起身朝他施礼。

“大人有何吩咐?”

“来帮我擦头发。”

“哦。”

时雍没有忘记她的卖身契还在这位的手上。虽然如今二人的关系很是复杂,不像主仆不像朋友,但她弄不懂赵胤心里怎么看她,在他不生气的时候,她可以作一作,闹一闹,听到他命令的时候,还是得假装示好。

时人头发长,洗好一时半会干不了,还很难梳透。

赵胤披了个半厚的外袍,坐在椅子上,姿态慵懒,任由时雍帮他用干净的巾子来回地绞。

好一会,房里只有绞头发的扑扑声。

“今夜,子时出发。”

赵胤冷不丁的声音,让时雍停下了动作。

她侧过头,“带多少人?”

赵胤:“不带人。”

“什么?”

时雍惊住了。

怪不得她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营中有任何的动静。

为了保密,不惊动营里的人是对的,可是,不带人去打伏击?是准备送死吗?

时雍放下巾子,走到赵胤的面前,上下打量他,似笑非笑地问:“大人是金钢不坏之身?”

赵胤黑眸深邃,看她片刻,“阿拾指的是什么?”

什么?时雍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这话还能指的是什么?她脸颊微烫,涨得像快要滴出血了,却见赵胤神态淡然,一本正经地端坐着,并无半分邪念。

分明就是她多想了。

在赵胤目光的逼视下,她轻咳一下,好不容易才憋住骂人的冲动。

“一人不带,大人如何伏击巴图?以德服人吗?”

“唔。”赵胤声音低低的,带出一丝笑,“不带人,不是没有人。”

“???”时雍脑子里全是疑问。

不带人,哪里来人?

赵胤看她一眼,见她不动手,亲自拿过巾子擦起了头发,“骤然于大营调兵,定是不能再掩人耳目。那还如何打伏击?”

时雍道:“那大人的伏兵何来?”

赵胤侧头望一眼书桌,眉头蹙了蹙,“我的书呢?”

书,什么书?

话转得太快,时雍一副恍然不知的样子。

赵胤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追问,而是继续道:“骁龙有消息来。他在青山口等我。等我出营,再去石山营调兵。”

时雍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