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大宁城内,行人四处走避。

城外田埂上,军汉和壮丁狠狠抹一把脸,被雨水浇得透心凉,仍是笑得开怀。今年春天来得早,雨水及时,只要别闹出蝗灾,定然又是一个好年景。又有朝廷发下的良种,不用舟师运粮,边塞的军汉也照样能吃饱肚子。

这一切,都要感谢兴宁伯,不是他一个人,大宁也不会有今日。

被军汉们感谢的孟某人,此刻的情况却不太好。

回到伯府,身上的外袍已经湿透,除下幞头,水珠沿着鬓发滴落,刚拿起布巾,就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揉揉鼻子,他近些时日一直在忙,每天睡不足三个时辰,又淋了雨,怕是有些着凉。

正想着是不是该请良医看看,沈瑄已叫来亲卫,令厨下熬煮姜汤。

“多熬些,都喝一碗。”孟清和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补了一句,“让大家先去换身衣服,小心别着凉。”

亲卫领命离开,房门关上,带起一阵风,孟清和又打了两个喷嚏,头有些晕,恐怕真要生病。

一只大手突然覆上他的额头,不待出声,就被熟悉的气息包围,手中的布巾被取走,人被按坐在圆凳上。修长的手指擦过他的脸颊,一下下梳理着未干的发。

“国公爷?”

“怎么,力道重了?”

“没有。”

孟清和摇摇头,合上双眼,没再出声。

或许是按压在头上的力道太舒服,他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敲门声响起,才被骤然惊醒,发现自己已被沈瑄抱—到了榻上。

“进来。”

低沉的声音似在耳边,又似飘得很远。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格外清晰,来人的脚步声不断放大。

“国公爷,姜汤熬好了。”

“去请良医。”

“是。”

声音远去,孟清和依旧昏沉。

他想睁开眼或是坐起来,眼皮却似有千斤重,四肢-发-软,使不出一丝力气。

用尽全力,眼前仍像是拢着一层薄雾。

“十二郎。”

身体被撑起,掌心覆上脸颊,指腹上带着薄茧,孟清和不由得蹭了一下。

瓷碗的边沿碰到唇边,辛辣的味道刺鼻。孟清和皱眉,下意识想推开,手却始终举不起来。

姜汤沿着嘴角滑落,孟清和眉头皱得更紧,干脆转身,埋进了沈瑄的怀里,死活不出来。

明明没多少力气,这个动作却是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沈瑄拿着碗,看着怀里这位,表情似有些无奈,又似觉得有趣。

本就着了凉,继续这样可不成。

国公爷的力气不是孟伯爷能比,挣了两下,仍旧被扳过了肩膀。

沈瑄仰头,将余下的小半碗姜汤饮尽,放下碗,托起孟清和的下巴,直接哺了进去。

姜汤很辣。

唇边的气息却热得要将人融化。

孟清和的头更晕了,费力睁开眼,抓住沈瑄的手腕,“会染给你……”

“无碍。”

沈瑄将孟清和抱紧了些,拇指擦过孟清和的嘴角,唇--印上他的额头,“还有些热,良医稍后就到。”

姜汤发挥了作用,孟清和不再那么难受,靠在沈瑄怀里,不打喷嚏,倒是打起了哈欠。

“先别睡。”

“恩。”

“等良医诊脉。”

“哦。”

“十二郎。”

“……”

接下来的事,孟清和全都不知道了。疲惫和困倦一同拉扯着他,将他引入了黑甜香。

孟十二郎瞬间入眠,定国公默然无语。

半晌,捏了一下孟清和的耳垂,俯身蹭了一下他的脸颊,开口想咬,却舍不得用力,终究是自己看上的,无论如何也只能认了。

良医到时,孟清和正盖着棉被在塌上呼呼大睡。一身清爽的沈瑄守在榻边,手中翻着都事送来的公文。

良医行礼,“国公爷。”

沈瑄颔首,“麻烦良医了。”

“不敢。”

良医放下药箱,先用布巾擦手,待手指回暖,才走到榻边,牵出孟清和的手,为他诊脉。

屋外风雨交加,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良医的表情不复轻松,换了另一只手腕再诊,抚着胡须的手顿住了。

沈瑄放下公文,看向良医,“不是着凉?”

斟酌片刻,良医才道:“国公爷,伯爷身体底子薄,恐会引发暗疾。老夫写个方子,先服上两剂,待热度退下去,方可慢慢调养。”

“暗疾?”

“伯爷早年应受过外伤,虽有良药,可惜没能完全养好。”

伯府的良医是赵院判推荐,医术极佳,对孟清和的情况也十分了解,叹息一声,“伯爷还是过于-操--劳-了。长此以往怕是于寿数有碍。”

“还请良医多费心。”

“老夫自当尽力。”

良医写好方子,交代药童亲自熬药,起身告辞。

送走良医,沈瑄无心再看公文,坐到榻边,凝视许久,突然将人抱进了怀中,力气越来越大。

认定了他,就要长久的伴着他!

“……子玉?”

即使是睡神,被这么抱着也要醒了。

孟清和打了哈欠,靠在沈瑄肩头,眼睛半睁半闭,“良医来过了?”

“恩。”

“可说了什么?”

“……”

“怎么?”

下一刻,锢在孟清和身上的力气突然加大,大得让他以为自己会被生生勒死。

“子玉。”

沈瑄不理,继续抱。

“国公爷。”

继续不理,继续抱。

“沈瑄!”

依旧不动。

孟清和火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扯开沈瑄的衣领,一口咬了下去。

不咬不成,他快喘不过气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啊呸!

沈瑄是美人,他也不乐意做这样的-风-流-鬼。

就这么和大好的人生说再见,到了阎王殿,能把小-鬼-笑个好歹。

沈瑄侧头,看着眼睛冒火却依旧没什么力气的孟十二郎,心头微动,突然笑了。

孟清和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很好笑?”他差点没命!

“不。”沈瑄将孟清和揽在怀中,抽—出发中的玉簪,黑色长发垂落,拂过孟清和的颊边。白玉般的手指在发间穿梭,两人的发在指间缠绕,紧紧相系。

“吾与十二郎结发,此生不渝。”

此情此景,当十分感动。

孟清和却眯起眼,看着系在一起的黑发,暗中嘀咕,这还能解开吗?解不开,八成要动剪子。